路西法来自一个早已湮灭的旱地家族,与他同名的国王路西法被嫁入当时小封国多恩的娜梅莉亚击败,戴上黄金镣铐送往长城。他们曾经的家堡也早在征服者战争前就被乌勒家族占据,被驱赶的男女老幼成了丧家之犬,在此后两百多年里一直活得颠沛流离。

    这片严酷而蛮荒的土地上民风彪悍,东海岸河流沿岸的土地村庄不容他们这些无根浮萍般的流浪者立足。家人被驱赶至南边,路西法从小习惯于在干涸的沟壑间跋涉,赤足在崎岖的礁石间寻找食物-----更糟糕的是,淡水难找。

    在他十岁时,一家之主的父亲前往沙漠寻找水井,却再也没回来。母亲冒险下海捕捞,沉入旋流之中。两年后,妹妹被一条潜入他们窝棚的毒蛇咬死----他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路西法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他曾蜷缩在阳戟城城门的阴影中,也在泥巴和稻草搭建的影子城马厩内住过,他捞过漂浮在水面的菜叶充饥,在沙漠里生吞过蛇,由南到北,他侥幸长大,并运气更好地在维尔城从一名街头乞讨者变成了当地铁匠捡回去的学徒。

    对方看他是个男孩,手长脚长,便让他一个劲地拉风箱,后来开始跟着打铁。路西法虽然免不了

    像所有学徒一样挨骂挨打,他却不以为意,勤奋干活。毕竟这日子再不至于会让他渴死在沙漠中-----但他满足了吗?

    他记得幼时父亲为他讲述过的故事,曾经有一位满头金发的少龙王,英勇无匹,他的军队攻入乌勒占据的狱门堡,一路直捣阳戟城。他祖先是这支军队的向导,沙漠的领路人。旱地家族的仇恨,本来可以得报----悲哀,少龙王却死于多恩人背信弃义的虚假谈判圈套中,那位祖先更被反扑的乌勒家族残忍杀死。

    复兴家族的计划因此夭折,但多恩从南到北,所有骨路路径,沙漠河流,早随着那位向导之口,代代相传。路西法每夜,都能沾着炉膛内的黑灰,画出地图。他不知道此生,能不能也等来一位少龙王。

    长夏,天气热得不同寻常。铁匠铺里更是一座红彤彤的烤炉膛。路西法喝了口水,擦擦额头上的汗,把铁匠打好的马蹄铁拿到外面,给马匹订掌。

    马匹属于一名雇佣骑士,他还有一头骡子。最近铁匠铺的生意极好,除了马蹄铁,许多骑士还来打造宝剑,甚至花费八百枚银鹿,也就是四个金龙,打造上等锁甲、护喉、护胫和全盔。他们站在泥巴稻草搭建的遮阴凉棚下,闲聊,说起一个消息:盛夏厅亲王韦赛里斯,正式向七国招募一万名士兵,任何年满十五岁的青壮男子都可以前去参加筛选。

    “国王陛下极其宠爱盛夏厅亲王,听说重修的宫殿都用黄金铺满地面。还有,听说选上的士兵每天吃的都是白面包!不是黑面包!”

    雇佣骑士正是要去位于风暴,多恩,河湾三地交界处的盛夏厅,他口若悬河,对于自己能投入亲王麾下建功立业自信满满,就是可惜贴身侍从得了疾病刚刚身亡-----路西法只思索了不到铁匠打完一个马蹄铁的时间,他抛下风箱,毕恭毕敬朝骑士行礼,“老爷,您还需要一名忠实的仆从吗?”

    于是,路西法牵着骡子,照顾着行李,跟随这位骑士往北而行。他们沿着骨路跨过赤红山脉,终于抵达了盛夏厅封地境内。

    这里是一片和多恩完全不一样的风景。路西法望着普通农户屋前高高堆起的麦穗垛,惊讶之极。雇佣骑士看着,“嘿!小子,这也不是很稀奇,你去过河湾地吗?那边种出的蜜瓜,有马车大!麦子算什么?”

    “住宿一夜可以,帮我们收一天麦子就行。”急吼吼的农人们对于路过的青壮年一律提出了这个要求。

    高贵的骑士不愿放下身段,所以他的侍从路西法便代替主人老老实实学收麦子,换取新麦面包晚餐和一个屋檐。

    除了收割,还要将麦穗脱杆。过往商旅的骡马也被农户们借用,在屋前屋后拉碾盘。路西法还听到农户们说,要忙着第一次“双抢”,赶紧收完麦子,乘着天气适宜上肥,抢种第二轮。

    农户口中提供麦种的盛夏厅亲王只收取一半产物作为赋税,仅仅一次长夏收成,几顷地产出剩下那一半也足够养活一大家子吃许久,还有富余卖给亲王----满满一袋子铜币能买多少东西!

    “每过七天都有一次自由集市!盛夏厅本地人都会去,还有大批从河湾风暴地来的商人,他们带来了许多好东西!我要去买一件羊皮大衣!”

    “我们一家都有‘盛夏厅户口’,凭户口能得到亲王馈赠的种子和肥料。”农户家的漂亮女儿仰起头,“路西法,如果你能被选上,成为效忠亲王的士兵,也会有‘户口’。到时候,我会考虑和你交往。”

    ……骑士的侍从到了这里也不吃香了。

    路西法跟着骑士来到了选拔营地。这里不再容许骑士带随从,所有人一律先被领去河边洗澡,再給了一块写着数字的木质牌子,排队,单独进入一个个帐篷。

    有位衣着整齐考究的人,想必是贵族,他身边还有侍从拿着一支鹅毛笔和一卷羊皮纸。这位老爷态度和蔼的问询他从前的经历。路西法照实说,瞥见侍从在记录。之后老爷点点头,又随意和他聊了几句,突然有人进来报告其他事,他带着侍从走出帐篷。

    单独留在里面的路西法已经饥肠辘辘。他望着面前,那位侍从桌子上香喷喷的一篮子小圆面包,白面包,一丁点麸皮也没有的稀罕物,咽下口水。他幻想着塞进嘴里会是什么滋味,唾沫丰沛,却始终没有真抬起手,飞快摸一个藏进裤兜。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老爷带着侍从回来了,看了看原封未动的面包篮子,和颜悦色告诉他。他通过了,可以去领取两套衣物和铺盖。但这只是开始。如果在训练中坚持不下去,他依旧会被淘汰,不可能成为亲王的士兵。